回首相望,山乡千里,童年远去,除了温暖的乡情,熟悉的山水,在故乡,还有一些游戏掀起了心中浮浮沉沉的记忆,就像是夏夜翩翩起舞的萤火虫,点起若隐若离的灯光,一路逢山,照我还乡。
钓青蛙
二月二的龙抬头一过,赣东北的空气就开始变暖,春的气息开始到处涌动。山坡繁花织锦,桃花、梨花、李花一丛丛一簇簇争艳,田野色彩斑斓,紫云英和油菜花灿烂的让人睁不开眼。各种生灵也因此注入了成长的活力,池塘的鱼苗欢畅漂游,刚从市集上买来的小猪在猪圈中嗷嗷欢叫,小鸭子们长大了一些,黄绒绒的身子撅着屁股颤颤悠悠地来回行走,看着它们慢慢长大,人的心情也变得快乐飘扬。只是种种生灵食量惊人,家中的剩饭泔水,地脚里割下的青菜,路边扯来的拉拉藤,池塘边打捞的浮萍都满足不了它们。于是,大人把我们打发到山坡和田野里去,除了要采摘地里的野荞,树上的香椿,雨后的地衣,桃树下的香菇这些让人口颊留香的野菜外,还要为动物们拔荠菜、摘鸭跋草,余下的时间还要挖蚯蚓,钓青蛙,再加上我们自己还要读书和打耍喧闹,童年可真是忙碌。
钓青蛙的时候,总是在早上,我们这些顽童拿着工具,一个塑料袋、一条小竹竿绑着细线,先去挖点蚯蚓,二、三月间万物滋长,连土地都是松软喷香的,随便在水渠边和泥灰堆旁下一两锄头便可集得一把蚯蚓上路了。旭日东升田野泛着一片金光,青蛙、泥蛙都在田野和水坑边,故乡的夜晚,这些蛙群发出的鼓声,像夏天的繁树杂花,把乡村的夜晚也变得喧嚣嘈杂。白天,它们多半停歇下来,我们走在柔柔润润、野花飘香的空气中,在田埂坑岸边猫着身子,看着在水渠和田埂边跳来跳去的青蛙们,用蚯蚓把它们吸引上来。钓青蛙是需要技巧的,手势要不断抖动,因为青蛙只对活动的食物有感觉,在青蛙跳跃起来咬到食物的瞬间,它便不会再松口,而是一味紧咬,就如此坚决地被我们提放到塑料袋中。钓到蚯蚓不够用时我们常用一种残忍的方法,但在年幼时总不觉得,即用已钓泥蛙的腿来作诱饵,而且效果似乎比蚯蚓好得多。每至此时,我们就会喊唱着有节奏的歌谣:“蛤蟆、蛤蟆,快点来吃蛤蟆腿……”
年少时田野的泥蛙可真多,一大堆围在绳子绑好的食物旁,前扑后继,有时还能钓上一串来,让我们这些小孩子不亦乐乎,一个个红扑扑的脸上露出兴奋的表情,经常是等到家中的炊烟飘起,大人们大声喊吃饭了的声音传过来,才一个个站直身子,伸伸懒腰,大口吸几口田间清润而新鲜的空气,收拾好自己的钓具,提着半袋子抖动的泥蛙回家去。我们赤脚踩在田间渠畔的泥土里,踩得荠菜、紫瑾、车前草各种野草叽叽作响,脚板清凉、内心滚烫,好像做了一件了不起的大事,快快踏回家中。在院子里,笼在竹圈里的小鸭子早已经打翻了兜装浮萍的破碗,呱呱地叫唤着,将泥蛙抖落竹圈中,这些鸭子都变成了猎手,一开始一拥而上,紧接着东追西赶到处逃窜的泥蛙,享受自己的美食。
小孩子这时骄傲地走入屋中,桌上食物的香气浓烈异常,看见桌上的空碗筷便欲拾捧起来,头上攸地飞来一下筷子击头,母亲炸雷般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还不快去洗手,你这一身泥一身水的”,就此,孕育了半天的幸福感消失殆尽,幸殃殃地低下头自觉入厨房洗手……
捡鹅蛋
七颗石子用来作游戏,赣东北哪个农村的孩子没有玩过呢?
农村的小孩没有玩具,但他们有更多游乐的去处,也可以制作更多有趣的玩具。赣东北地域山清水秀,处处风光,这游戏的玩物一般石子是不入法眼的,要寻得七个大小相若的鹅卵石,而且圆滑晶润才行,所以我们将这样的游戏称之为捡鹅子,即捡鹅蛋之意。那时候很多人十分珍爱自己挑选的鹅卵石,因为是翻过很多沙石,涉过很多水才找到,而且那些石子经过手的温润和打磨,已经变得个个玲珑,透着幽光,女孩子总喜欢用一块手帕包着,男孩子们粗犷一些,但也用书包和口袋呵护着,要用的时候拿出来。
这本是女孩子们的游戏,但农村的玩具不像城市的变形金刚和芭比娃娃分类如此明确,好玩的游戏一旦传播开就可以得到很多人参与。而且男孩子们玩起来不但须眉不让巾帼,还多了速战速决的游戏感。
捡鹅蛋的规则十分之多,一般是先易后难慢慢增加难度,先将七个石头在地上一摊开,任它滚开去,再捡出一个石子作为母子抓在手中,然后在余下六个分出一个一群、两个一群、三个一群之派,抓时先抓一个一群的,将母子往空中一抛,手抓住地上的石子再接到空中掉下来的母子,然后再抓另外一群,其间不能碰到其它石子。抓完后将七颗石子放在首先,翻手掌用手背背住,掉一个都不行,往空中抛投,抓住几颗得几分,可以几个累计,也可以单独竞争。还有更多规矩的,如抓地面的两子时要分顿两次抓,背石子抛投时第一次只能抓一个,第二次只能抓两个如此累积。
捡鹅蛋是乡间免费的游戏,但当时带给我们的乐趣却毫不逊于城市的任何玩具,乡野郊僻只要有七颗石子,一小方土地,就能让一帮小孩沉浸于此,乐不思蜀。对此而言,比起我们现在总是要千里迢迢驱车到一个游乐园,专门观看那些舶来品的游戏所获得的快乐要简单而温暖得多。
插“田”字
小时候插“田”字的游戏,我是不会忘记的。只要有一把小刀,一块略微平整的泥地,就可以开始两个人的游戏。现在看起来很幼稚,而当初怎么会如此乐此不彼地沉陷其中呢?
游戏的规则十分简单,两个人在相隔一定的地方各画上一个“田”字,意味着自己的房子,用小刀从自家房子出发,一刀一刀地插在地上,在两刀之间的距离画上线,逐渐逼近对方的房子,到他人的房间附近后把对方的“田”字包围起来返回,直到在自家的“田”字中间插上一刀即可获胜,其间两刀的距离要在自己手指的丈量范围,不能过大,超出丈量范围或者插下的小刀没有立住都算输。游戏的开始以剪刀、石头、布来决定谁先插第一刀,厉害的人可能在一刀间便将你的房子团团包围后回家,而水平越低的其实更让比赛充满着趣味,彼此的两条线曲折迂回,相互竞赛,两个人将圈子绕了很多圈后依然纠缠于对方的路线中,此时有的人也往往玩起来技巧,将线与线的距离安排的十分之紧密,令对方难有下刀之所,此时的胜利往往充满着成就感,赢了对方也能让自己长长舒一口气。
现在想起,插“田”字的游戏代表了农村对于房子和土地占有的热爱,类似于内心的圈地运动,而且只有在泥土上才能进行这样的游戏,所以只有农村的小孩才能玩这样的土地竞争。插“田”字的游戏工具本来是两角钱一把用来削铅笔的小刀,而很多人也用鞭炮的插销或者用铁片磨成刀刃状来进行游玩,更后面刀子越来越精良,削水果的折叠刀、匕首状的军刀、弯月般的飞刀,而且分量也越来越重,大有一刀下去入三尺之势,这样的刀****泥土是十分稳重的,但插“田”字的游戏也因此失去了趣味,我们怀念的还是在飘忽的小刀中错误不断的竞争,而没有失误和悬念的比赛,总是让人感觉味同嚼蜡,失却意义了。
樟子枪
农村的小孩,总有许许多多的玩乐,而且自制的武器也十分多,一些武器杀伤力巨大,可以引起动物生灵的一番浩劫,如单车链条制成的火枪,树杈和车轮内胎制作的弹弓,这些都是凶器,是不能往人身上招呼的。和我一起自小玩到大的其龙,现在想起当年用弹无虚发的弹弓击杀的鸟雀们,依旧会于心不安。而我们这些疯疯跳跳的小孩子整天用明刀明枪来进行对抗的,除了木刀和小香椿树制成的棍棒这些冷兵器外,用来战争的武器,若论兵器谱上的排名,第一非樟子枪莫属。
樟子枪的制造简单,威力也十足,正是我们这些在山坑野地的野战部队所选的首种兵器。暑假的时候,阳光灿烂,樟树的果子正是饱满润圆的时刻,樟树子浓郁的气味和着暑气在整个村庄焦躁地飘荡。睡不着的小孩找上一支修长的箭竹,锯下保留一节最满意的竹节在两端掏空,最满意的是塞得下樟树子而又不挤破竹管,然后找一根筷子,一头扎上一块布片作为活塞推杆之用,先在两端端口各塞上一个樟树子,用筷子推动樟树子挤迫竹管内的空气香另一端挤逼,于是“啵”的医生,枪管前头的樟树子飞射而出。
这样的武器射在人身上暗暗生疼,但并不会对身体造成多大的伤害。樟树子成熟的时候,整个村庄都是我们作战的场所。先找到一个樟树,折下大枝的树股下来,把樟树子摘下来放在口袋里,这武器袋总是要装的满满的,村里的女人帮孩子洗衣服,往往口袋里翻滚出来许多樟树子,连衣服也染满了青汁,于是到处都是大声的喊骂。但哪里止得住这到处的枪战,村里的小孩子们分成帮派在山间野地里相互追赶,到处疯跑着无忧无虑的童年和夏天。
比起樟子枪温柔些的是橡皮筋,那是樟子的果实飘落后的日子,冬天的苦楝子又太大,于是橡皮筋也曾流行一时,当时皮筋的价格是一分钱一条,农村许多男孩女孩的手腕上都戴有此物,弹药是用纸捻成的细方条,将橡皮筋架在大拇指和食指做成枪托,再找目标攻击,它的特点是轻,便于携带,不过是校园流行之物,农村的小孩对这温柔的玩法总是不屑一顾。
榨桐油
相比起其它游戏,榨桐油是豪迈而雄壮的,它不仅需要勇气,更需要力气。
秋冬之时,一年最冷的季节来临了,天地霜冻,温度大降,坐在课室里的小孩受不了刺骨的寒冬,纷纷呵手摁耳,但最冷的却是脚,农村的小孩没什么好拘谨的,老师在的时候还给点面子,老师一旦离开就拼命跺脚,记得老师一旦离开教师全班一起跺脚的声音全校都听得见。但即便如此,人还是感觉万分的冷,只有一下课,课间的十分钟才是珍贵而又能让人温暖的时刻。
女孩子最钟意的游戏是跳皮筋和丢沙包,那样子蹦跳的确效果不错,但苦了站在北风中的人,还有跳宝塔,脚分叉来唱马兰花生二十一之类的取暖游戏。相比之下,榨桐油需要坚强而壮丽地付出,这其实是一个没有技巧的游戏,只要有人站在墙角,把他往墙上推形成挤迫造成摩擦产生热量即可。这种游戏在城市里是很难玩的成的,一是怕脏,二是怕伤,三是老师干涉。但农村大家似乎都没有这些概念,老师嘛,或许在办公室里烤火炉呢,而且农村的孩子挤一挤也没多大问题的。所以大家就往墙角拼命地挤吧。队伍越排越长越好玩,直挤的有人错了行,
折叠式仓储笼在队伍中掉将出来,于是掉出来的人又跑到队伍末端挤,在墙角的或许受不了这么多人的挤压,也乘着间隙溜将出来往队伍后面用力,想不出力就能够得到温暖的多半在中间,那么就需要后面的人用更大的力气把前面的人挤出来,我们称之为将油榨出来。
榨油虽然是一项简单的活,但还是需要他人配合的,毕竟一个人力量薄弱,所以后面的几个人一定要协商好一起发力才能取得较好的效果。一场油榨下来,往往满身大汗好几人,众人不断喷吐着白色的气息,脸都是红扑扑的一身燥热,受不了的还要脱下棉袄来拍打一身的尘土,还要大家相互之间拍打灰尘,直到上课铃响,才个个散回教室,下一节课间,多半就不须跺脚来进行取暖了。
童年的游戏万万千千,皮筋、沙包、铁圈、老鹰小鸡、躲猫猫、放飞金龟子等等太多太多。可以说,只要有童年就必然有游戏,但农村这些没有名没有利,没有奖品没有礼物的童年游戏总要充实和快乐的多,现在让许多人暮暮又朝朝,一年复一年追寻的,不就是这样简简单单的快乐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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