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丁香花开

丁香花开
　　
　　15年前，妻子失去记忆，他辞去厂长职务，悉心照料妻子、做饭、打扫卫生、辅导女儿学习，从此成了他八小时之外的全部功课。
　　
　　6年前，妻子确诊为中枢神经肿瘤，他四处举债为妻子治病，妻子终因术后切口感染去世。从此，他背负巨债，独自为女儿撑起一片蓝天，将女儿养育成人。
　　
　　今年，女儿以优异成绩考上重点大学。升学宴上，女儿一声“爸，您辛苦了”，令满堂宾客潸然泪下。
　　
　　晴天霹雳，病魔降临幸福家
　　
　　1987年初，同在学校教书的他和她相识相爱。那时，他21岁，她18岁。1990年，他们步入婚姻殿堂，没有结婚戒指，没有豪华婚房，他们用800元钱构建了一个简陋而温馨的家。
　　
　　1989年9月，因为生源减少，他走下三尺讲台，1992年担任纸箱包装厂厂长。这是一家举步维艰的小厂。没有技术，产品常常因为质量问题退货；没有业务，工厂长时间停工；没有流动资金，仅有价值1万多元的库存物资和一些收不回的烂账。为了使工厂正常运转，他既要安排生产，又要筹措资金，接单、送货、收款；因为偏僻地区的纸张价格低廉，他就经常到河南、湖北的穷乡僻壤采购原辅材料。家成了他的“旅店”——偶尔吃饭和睡觉的地方。1992-1995年，纸箱厂的销售收入和利润每年以100%的速度增长，z纸箱厂年年被评为先进单位，他年年当选为先进个人。
　　
　　他一心扑在工作上，妻子默默地承担了所有的家务。她贤淑孝顺，勤劳俭朴。女儿出生的前一天，他还在外面出差。老家的大小事情，都是妻子帮他去打理。1993年元月，他们生下一个聪明可爱的女儿。虽然条件艰苦，工作繁忙，但两人相敬如宾，一家人过着甜蜜快乐的生活。
　　
　　正当他踌蹰满志、规划做大包装厂的时候，病魔却降临了这个幸福和睦的家庭。1994年3月，妻子感到头晕。去医院检查，医生说是产后综合症，开了些药，妻子很快有了好转。他也就没有将妻子的不适过多的放在心上，只是在家的时候，尽可能多做些家务，晚饭后陪妻子散散步，讲些笑话逗妻子开心。然而，妻子因为头晕去医院的频率越来越高。1995年4月，妻子突然失去记忆，刚从河南沈丘回来的他立即送妻子到医院治疗。然而，做遍了医院所有的检查，都查不出病因。
　　
　　一个多月后，妻子恢复了记忆，他喜极而泣。他每个星期带妻子去医院做一次检查，带着2岁多的女儿去纸箱厂上班。几个月后，妻子生活能够自理了，还会帮着做些家务。只是性格素来温和的她变得易怒，才在妈妈怀里格格大笑的孩子，不知什么原因就被骂哭；虽然做的家务不多，却总是说累。为了更好地照顾妻子，他辞去了纸箱厂厂长职务。
　　
　　多年来，他养成了下班就立即回家的习惯，做饭，打扫卫生，辅导女儿学习，成了他八小时之外的所有功课。在他的精心照料下，妻子的病情有了好转的迹象，1996年底，终于能够上班了，去医院检查也从每周一次改成了每月一次。有时，妻子会说：这么多年，你天天陪着我，我现在病好多了，你出去和朋友玩啊。他说：你的平安和女儿的成长，就是我最大的快乐。多年不出门，他和很多朋友都没了联系，曾经的爱好，因生疏太久，也没有兴趣了。
　　
　　让他没有想到的是，病魔并没有因为他们的善良真诚而却步。2004年7月2日，下班回来和邻居说着话的她突然倒地，不省人事。
　　
　　医院的检查结果出来了：脑积水，中枢神经肿瘤，并下达了病危通知书。中枢神经是生命禁区，无论到哪里治疗，风险都非常大。由于她已颅内积水，就近转入湘雅医院治疗。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接到病危通知书，他躲到卫生间大哭了一场，擦掉眼泪，来到病房微笑着小声对妻子说：“颈部骨质增生，要去湘雅做一个小手术。”
　　
　　7月22日，他在湘雅手术室门口焦急等待了8个多小时——他觉得比8年还久。手术室门开了。医生说，术后呼吸、四肢运fgnfg71动很好。经过快速切片检查，肿瘤是良性的。如果能度过三天的危险期，很快就能康复。7月23日，妻子因为颅内积水加重昏迷，7月28日再次开颅。在经历了两次开颅、两次气管切开、两次头部穿刺、多次紧急抢救之后，妻子终因切口感染陷入了深度昏迷。
　　
　　从9月1日起，主治医生每天找他谈话，劝他放弃治疗。9月3日，岳父全家来到湘雅医院，哭请她将妻子转回单位医院。此时的他，为筹措医疗费已借遍了亲朋好友。
　　
　　妻子住院以来，他考虑到双方父母年事已高，坚持一个人陪护妻子。只在妻子转出重症监护室时，才请了一个看护。两个月的时间，每天四个小时左右的睡眠，忙碌、焦急、痛苦、绝望，他瘦成了88斤。
　　
　　9月6日，他给妻子喂了流食，仔细剪了指甲，说：“女儿每天打电话要妈妈，我们回去看女儿去。你要是听到了，就眨一下眼睛，好吗？”眨眼，是同意的意思，这是他们在她气管切开后不能说话时的约定。但是妻子已经永远睡着，再也听不到丈夫的声音了。
　　
　　阴阳两隔，此恨绵绵无绝期
　　
　　妻子走了，留给他的是刚上初中、体弱多病、每天晚上哭着要妈妈的女儿和十多万元债务。这时他才明白，在妻子病危时，每天亲人、同事打电话要他坚强的真正含义。
　　
　　女儿常常在睡梦中哭醒，哭诉着：“爸爸，我太疼苦了，你帮我换个记忆吧！”为了给女儿换一个生活环境，他举债对原来购置的毛坯集资房进行了简单装修，希望孩子能在新的生活环境中忘记痛苦，健康成长。
　　
　　为了还账，2004年春节他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没有给父母红包。参加工作以来，每年春节他都要将一个月的工资给父母。快四十岁了，竟然两手空空回乡下看望白发苍苍的双亲，他心如刀割。女儿早上喜欢吃面，早餐店的面条要3元一碗，他哪怕前天加班再晚再累，也坚持在家里做，这样一碗面条能节省1元多钱。
　　
　　2005年下半年，单位进行体制改革，撤消了子弟学校初中部。他思考再三，将女儿送到了当地教学条件和教学质量最好、收费也最高的私立学校。这对当时每月只有1200多元工资、还欠着巨额债务的他来说，无疑是一个艰难的决定。女儿开学时，他购置了全套新行李。妻姐说，孩子还是个学生，你又欠那样多账，家里能够用上的旧东西就用上啊。他回答说，如果***妈在，一定会全部买新的。妈妈不在了，孩子的生活不能受影响。
　　
　　2007年9月，他连续十多天在外组织筹备会议没回家，家具、地板上到处沾满了灰尘。9月30日，女儿就要放国庆假了，他回家来不及喘口气，又急急忙忙洗床单、搞卫生、准备晚饭。女儿回来了，双手吊在爸爸脖子上不停地笑，家里终于有了一丝生气。也不知道有多久没开电视了，遥控器因为沾了灰不灵敏。他把遥控器零件拆下来，擦拭一遍，再装上，打开电视，女儿躺到爸爸怀里眉飞色舞地讲起了学校的趣事。
　　
　　14年来，她就象一个小跟屁虫一样一有机会就粘着爸爸。从呀呀学语，到缠着爸爸讲故事，和爸爸做游戏，要爸爸辅导学习。现在开始哄爸爸开心了：爸爸，亲爱的爸爸，我长大了要送你别墅，我知道你喜欢什么样的——别墅前一片好大的草地，绿草中长满了各式各样的鲜花，周围有青山，有绿水；还送你两台车，一台奔驰，一台法拉利跑车，你办事就开奔驰，休息时就开跑车去兜风。
　　
　　夜深了，他将女儿送到床上，小家伙依然说个不停。说着说着就睡了，红扑扑的脸上挂满了喜悦的笑容。
　　
　　万赖俱寂，偶尔有秋虫低唱。望着天真无邪的女儿，他毫无睡意。几年来，他睁着眼闭上眼都是妻子的影子。多少个不眠之夜，他一张张翻阅着记录了一家幸福与欢乐的照片，任泪水在双颊流淌。特别是妻子昏迷前呼喊女儿的情景，让他无数次伤心落泪，难以释怀。他只有在网络空间的日志里对妻子诉说衷肠：
　　
　　“你知道吗？我一个人住着那样大的房子，即使炎炎夏日也会感到丝丝寒意。你灿烂的笑容总在我眼前时隐时现，我不相信你就这样走了，总觉得你还会回来。长夜漫漫，有时我仿佛听到了你敲门的声音，打开门来，映入眼帘的却只有无边无际的黑暗。再也不能给你做上可口的饭菜，再也看不到你甜美的笑容。但女儿还小，我要将她养育成人……”
　　
　　丁香花开，痴心一片慰亡灵
　　
　　因为那份责任和思念，他将对妻子的怀念藏在心底，他把妻子的相片扫描到电脑里，取名《丁香花集》。丁香花，寓意勤奋、谦逊，象征着美丽、高洁、幽怨。他将此作为妻子留给女儿的唯一纪念，也是女儿成人后送给她的礼物。女儿很乖，成绩也很好，每次的考试试卷和荣誉证书，他都要放在妻子的相片前。他想让妻子一起分享女儿成长的喜悦。
　　
　　几年来，他一分钱一分钱地省，卖掉了原来的住房，还清了欠下的债务。2007年，他的女儿考入重点中学，今年又考上了重点大学。升学宴上，富有才情的女儿在致辞中说：“妈妈去世之后，爸爸独自为我撑起一片天。在这片天空下，永远没有下雨，永远是阳光明媚。没有爸爸的支持，跌倒中的爬起就没有了勇气；没有爸爸的支持，风雨中的飘摇就失去了意义。在这里，我要说一声：爸爸，您辛苦了！”满堂宾客潸然泪下，唏嘘不已。
　　
　　8月28日，他带着女儿，捧着百合花来到陵园。六年时间，当年妻坟前齐膝的小松已高过人头，娇滴滴的小女孩也长成婷婷玉立的大姑娘了，而他鬓角的头发几乎全白，登上一百五十余石级，他已有些呼吸沉重、双膝发软。他说：“如若不是妻子就在面前，我真不知道能否爬上那短松环绕的小山。”
　　
　　红烛烧残香燃尽，女儿依旧长跪不起。他凝望着妻子墓碑上已经褪色的照片。当年他们是那么的年轻，那么的无忧无虑。如今，纵有太多喜悦，他却不能与妻子分享。思绪间，顿时泪流如注，耳边又想起那首多年来他最爱听的歌：
　　
　　你说你最爱丁香花/因为你的名字就是她/多么忧郁的花/多愁善感的人啊/当花儿枯萎的时候/当画面定格的时候/多么娇嫩的花/却躲不过风吹雨打/飘啊摇啊的一生/多少美丽编织的梦啊/就这样匆匆你走了/留给我一生牵挂
　　
　　那坟前开满鲜花/是你多么渴望的美啊/你看啊漫山遍野/你还觉得孤单吗/你听啊有人在唱/那首你最爱的歌谣啊/尘世间多少繁芜/从此不必再牵挂/
　　
　　院子里栽上海到湖北物流专线满丁香花/开满紫色美丽的鲜花/我在这里陪着她/一生一世保护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