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筑是城市的脸,不同的表情,凝固了不同时期的灵魂。冷硬的大理石属于专制时代, 沉重、威严;透明轻盈的玻璃则代表了现代民主,但却易碎,而用非政治的美学视角观察,前者是文化的,后者是科技的。国会大厦是德国历史的表征,它不太漫长,却变化莫测,在不同的空间,烙下了不同时代的印记。
——题记
引领我们参观国会大厦的Roland Wirth博士是这栋有着128年历史的大厦的管理者。他中等身材,个头不算高,头发、胡须有些灰白了,却修剪得很整洁,西装革履,人也精神。他说他每天都骑自行车上下班。见我们露出惊诧的表情,他解释道:这是为了环保。
这一天是北京举办“绿色奥运”的第8天,我不太清楚北京人民大会堂的管理人员是不是也会改骑脚踏车,但在柏林的街道上,时不时就能见到三三两两停放着的自行车,上面锁着一把长方形的锁头。一打听,才知道这些自行车都是属于火车站的。德国是汽车王国,这个国家的出租车宝马居多,连许多公共汽车和大货车也都是奔驰。“BMW”这三个字母,旅居德国的华人开玩笑说它的意思是“别摸我”,西方人则解读为事业(Business)、金钱(Money)、女人(Woman)三个英语单词的首字母,拥有宝马汽车意味着拥有这三者,是成功男人的标志。可铁路宣称火车更为环保。然而从一个城市到另一个城市,乘火车倒是很多人能接受,但下车后无代步工具,便不如开汽车去。于是铁路想出一个办法,在城市的许多地点摆放自行车,你往印在锁头上的号码拨个电话,对方告诉你这把锁的密码,你打开径自骑走,到达目的地,你锁上车,停在路旁,留给下一个需要使用的人。租车的费用可从你的信用卡扣,也可从你的手机电话费里代扣。服务的周全和管理的缜密,窥一斑可见全豹。
德国国会大厦最近一次修复是两德统一后的上世纪90年代初,国际竞标。中标的英国建筑师福斯特有意保留了一段二战原貌的残壁,好几面墙,上面布满当年苏联红军士兵乱七八糟的涂写。德国的俄语专家曾经被派来仔细辩认,却不明白写的是什么,后来还是俄罗斯的学者过来,才搞清楚是些操纳粹祖宗十八代的方言俚语,以及姓名,坦克部队番号之类。1945年4月苏军攻克柏林,光是为了打下国会大厦就牺牲了6000人,这是一场异常惨烈的血战。实际上自从希特勒借“国会纵火案” 迫害政界反对派人士独揽大权以来,这座大厦自1932年起就没有开过一次会,形同虚设。然而它的象征意义十分重大,纳粹党卫军最精锐的部队部署在这里,四个角楼中有两座被改建成高射炮掩体,大厦的窗户被砌死,整个就是一座大雕堡。德军逐个房间逐个楼层死守,使苏军每前进一步都付出了惨重的生命代价。很多人脑海里都记住了红军战士在大厦圆顶的装饰雕像插上苏维埃红旗的镜头,这张历史照片标志着纳粹政权的彻底覆灭。胜利了的士兵们狂怒地表达他们对造成众多战友死去的纳粹的仇恨,当然还要写下他们部队的功勋,以及能在战争中最终生存下来的荣耀与喜悦。Roland Wirth博士说他曾询问来此参观的一群俄罗斯小学生,看见在别人家里乱抹乱画有什么感觉。孩子们说很好啊,就像回到自己家里一样亲切。我们在家里的墙上也写写画画。
一座建筑有一座建筑的独特命运。国会大厦是典型的 “大杂烩”,古典式、哥特式、文艺复兴式和巴罗克式乃至高技派风格,显现在这座巨大殿宇的不同部位。德国形成统一的国家也就300来年,却国运坎坷,在建成国会大厦的短短120余年间,国体不断更迭,衍生出历史的各个侧面:它先是威廉皇帝和铁血宰相俾斯麦的帝国议会;后来议员菲利普?沙伊德曼在它的窗口向民众宣告共和国成立;再之后发生了欧洲历史学家至今都没有弄清真相的纵火案;冷战时期,座落在柏林墙隔离带的大厦一直闲置在冷落荒凉里。各个历史阶段的反复修建,使得国会大厦这张柏林的脸,以不同的表情,凝固了不同时期的灵魂。专制时代是冷硬的大理石,沉重、威严,现代民主则像玻璃,透明,轻盈,也易碎。而用非政治的美学视角观察,前者是文化的,后者是科技的。国会大厦是德国历史的表征,它不太漫长,却变化莫测,在不同的空间,烙下了不同时代的印记。
国会大厦最让Roland Wirth博士引以为傲的是其环保理念。石头外墙如今包裹的内里是重做的钢架结构,它脱胎换骨,蜕变成了现代化的崭新建筑。整座大厦使用的多为可再生能源,我们参观的会议室、办公室,都是天然采光,不用开灯,就可以看书写字。屋顶不是整块的玻璃,博士仔细指给我们看,朝向太阳的一方由无数细小的玻璃镜子组成,它们把太阳光反射回去,这样房间里既有足够的光明,却不那么热,减少空调的耗电。窗户是双层玻璃,外面的一块是能够推离开窗框边一点儿的,这样冬天关严保暖,夏天轻轻推出,凉爽的风就会从玻璃周边渗进屋子。细节决定成败,在每一处都完美体现。
我很奇怪德国也有如此众多的人参观国会大厦,在大门外的广场,排队的人龙长达几十米,我过去一直误以为西方民众对政治场所不感兴趣。要是按部就班等候,直到傍晚关闭,我们一行可能还挨不到大门的边。由于是德国官方邀请来拍建筑和写作的,事先有沟通,我们受到特别关照,一经接洽便从侧门直接放行。在德国采访的第一天竟也走了“后门”。
其实前一天我就感受到了理性德国圆通的另一面,在广州白云机场办理汉莎航空登机牌时,因为头等舱有好些空位,也许我们一行买了多张经济舱,也许碰巧德国驻广州总领事送人顺便过来寒暄,航空公司临时给我们免费调了两张头等舱,我也就有幸第一次乘坐可调低躺下来休息的座位飞抵法兰克福转机。礼多人莫怪,当然觉得德国亲切好客。
Roland Wirth博士领着我们挨个看了会议大厅,最后上到玻璃圆顶。玻璃穹顶从其顶端悬下一支漏斗状的柱子,有环绕的路径通向最上段的圆环看台,可鸟瞰四周的风景。参观的人摩肩接踵,熙熙攘攘。“漏斗”上镶嵌着360块活动镜面,把阳光折射进下面的议会大厅,能源则来自于屋顶上的太阳能电池,为了不让直射的阳光晃眼,在镜面内侧安装了可移动的铝网,由电子计算机按照太阳的运动自动调控朝向。
然而用玻璃取代被二战炸毁的钢制穹顶绝非只为了节能,而是为了体现透明政治理念,这种构思首先出自波恩的西德原联邦议会大厦。挂着铁制双头鹰国徽的大厅,不仅可以在楼上旁听议员讨论国是,任何一个在顶上走来走去的人,随便瞥一眼,就能看到议员的举止,哪怕他只是打个哈欠。这也是一种小小的监督。
从国会大厦出来,已是下午6点多了,匆匆前往一家中餐馆,跟中国驻德国大使馆新闻参赞张军辉等共进晚餐。席间谈及德国民众当下对中国的观感,他们觉得中国改革开放30年了,经济有了很大的发展,奥运也办了,普遍希望中国政治体制更透明,当然中国国情不同,不可能完全照搬西方,但在人权、环保方面,总可以更推进一些吧。这也是中国驻外机构需要直面的新的舆论环境。
回旅馆的路上,看见一个穿着民族盛装的姑娘,提着篮子,跟几个姐妹边走边唱歌,一打听,才知道这是德国的民俗,女孩就要做新娘了,在告别快乐的单身生活之际,要跟自己平常最要好的几个女拌,用篮子装满自个做的巧克力饼诳街,遇见的行人可上去取饼,随意放下一点钱,然后姑娘们用这些钱到酒吧一醉方休。我们跟她们一道走了好长一段路,尝饼,请她们唱歌,她们很兴奋,笑语不断,非常快乐。看来一个国家最重要的不在于国会大厦如何宏伟,而是给老百姓惬意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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