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美国的联邦监狱两个多月了,呆了五个不同的监狱,穿过四五双不同的鞋子,都是中国制造,Made in China。今天周六,不忙,趁机为咱的中国鞋子小书一笔。
刚开始在芝加哥被捕入狱的时候,稀里糊涂进的监狱,FBI 在机场逮捕我的时候,我正在心里抱怨联合航空的服务越来越差,餐馆也开始偷工减料了。当时我又饿又渴,而且还在倒时差,正准备找点东西吃,然后转机去波士顿,结果在安检人员检查行李看过护照之后,一声经典的“You are under arrest!”老吴便开始了美国联邦监狱的生活。
人类生活是和鞋子分不开的,而监狱生活,或者说囚徒之旅,一双适脚的好鞋,显得尤为重要。
监禁在异国他乡,思念中国心切。我是昏昏沉沉睡了几天之后才发现自己的鞋是中国制造的,当时倍感亲切,为祖国骄傲,心想咱中国的鞋果真名不虚传,居然打到人家监狱去了。
这是我在监狱的第一双鞋,藏青帆布胶鞋,舒适跟脚,是那种最普通最不起眼的鞋子。它带着我走遍了芝加哥MCC 监狱17楼犯人可以去的每一个角落,走廊、饭厅、阅览室、厨房、楼梯台阶。我从走廊的一头走到另一头是50步,楼梯台阶到办公室门口是17步,牢房的床边到门是6步,台阶上下一次9级。
因为犯人的活动空间有限,犯人在监狱散步一般都不会从一端以直线的方式走到另一端,而是采取迂回的方式,这样走的步子会多一些。中国字“囚徒”二字很有意思,就本人理解,“囚”就是监禁,人被关在房间里了嘛;而“徒”则是行走,并且是两条腿在行走。因此,“囚徒”二字形象地概括了犯人的生活:就是把犯人关在房间里,然后犯人不停地在房间里来回行走、踱步。
嘿嘿,人被关起来了,因为渴望自由,反而走得更多。我可以肯定,我最近两个多月在监狱中散步走过的路比我过去两年还要多,这“囚徒”二字显然比美国人用的“prisoner”“inmate”等字眼要准确、深刻多了。
我的平底胶鞋除了带我散步,还带我做俯卧撑、做弹跳操和蹬健身车。我一般1-2年买一双鞋,然后一直穿直到感觉不好了,再换一双鞋。我被捕前的一双鞋是在深圳华强北买的,好像是欧洲名牌,2,000多元。入狱当晚自己所携带的个人物品和所有衣物被没收,寄到波士顿办公室,然后换上联邦犯人的行头。就在我开始喜欢上我的平底胶鞋之后,大概入狱二周左右,胶底就出现开裂了。我当时不禁摇头,为祖国产品的不争气羞愧,此后我一直小心翼翼,做俯卧撑、蹬健身车等能脱鞋就脱鞋,省得把唯一的鞋弄得不能穿就麻烦了。
后来,我的平底胶鞋的鞋底裂缝越来越大,我给当时的同牢狱友大卫看,结果他送给我一双拖鞋,是穿过的,鞋背开叉处也有裂缝了,翻起来一看,也是中国制造。当时大卫看我的表情,又得意又嘲笑的样子,我真恨不得地下打个洞钻下去。
咱可爱祖国做的拖鞋也是一样,十天不到的时间,鞋背裂缝处越来越大,我趿着拖鞋走路也是小心翼翼的,除裂缝之外,其他看起来都是崭新的。
入狱快一个月的时候,我的平底胶鞋在鞋掌和鞋跟处双双开裂,走路是还能走,就是运动过后,脚上的汗臭由开裂处迅速发散开来,离我近的人都可闻到,所以我后来干脆减少散步时间,运动的时候穿袜子,不穿鞋子,这导致我一只脚的大脚拇指因俯卧撑做多之后经常疼痛。但痛在自己总比遭到别的犯人白眼好,白眼我还没什么,白眼咱祖国的鞋子,我至少不能自己给他们这个机会。
狱卒跟我说,我其实是可以申请换鞋子的。我也没有这么做,我总不可能这样写:“入狱不到一个月鞋底自底部与跟部双双开裂,实属劣质产品所致,并非本犯人故意所为,恳请换鞋一双。”然后签上我一个中国人的名字,这样会正好给所有憎恨祖国劣质产品之美国狱方人士以开涮本人的口实。
其实在监狱正常是有机会能穿上好鞋的,我们犯人可通过副食品日用品采购来购买一些生活必需品,但每个犯人每月只有300美元的限额,而我大部分钱都用来打电话了。此外,鞋是副食品日用品清单中最贵的,REEBOK简装鞋49.99美元,精装59.99美元,在监狱这是犯人最贵重的私有财产,我也不想初来乍到就买这么贵的东西,因此一直忍着。
我是穿着开裂的平底胶鞋,在入狱一个多月之后离开芝加哥的。辗转八天,横跨大半个美国,经历了飞机转运联邦犯人之途的种种艰辛。在最后抵达罗德岛的Wyatt监狱之前,我经过了三次监狱中转,途经十几个联邦监狱机场停靠站,可谓跨越千山万水,经历千辛万苦。其实,从芝加哥到罗德岛的飞机直线距离只有不到两个小时的时间。
尽管如此,我的平底胶鞋没走什么路,它唯一受的罪就是中转上下飞机的时候,被联邦警官脱下来,使劲在地面敲打,以防犯人在鞋中夹带凶器,而犯人则赤脚站在冰天雪地中,单衣单裤。我当时每一次都希望他们把我的鞋敲打断了,这样就有借口要求他们换一双新的,可这鞋一直坚强地被我穿到Wyatt监狱。
我其实是在鞋中夹带了东西的,只不过不是凶器,而是分别用圆珠笔在鞋里面写了八个电话号码,因为犯人在转运途中不可携带任何私人物品。还好,这些号码经过平底胶鞋的转运,在我抵达Wyatt之后,帮我尽快与外界取得了联系。
Wyatt监狱中散步和锻炼的空间比芝加哥的MCC好多了,我抵达之后不久就壮着胆递上了换鞋申请,说该鞋“经历了长途跋涉,现已断裂、发臭,恳请更换。”同时,我也在日用品采购中买了脚气粉来涂抹。谁知申请递了十多天还杳无音信,我只好退而求其次,请狱卒给了我一双别人扔掉的旧鞋,因为我的俯卧撑由入狱的时候一次只能做十几下,发展到后来一次做三十个、每天数百个了,而我的一个大脚趾也越来越痛了。
狱卒给的旧鞋是我的第三双鞋,也是中国制造的,是那种解放鞋的样子,黑色,鞋带粘贴式的,开关方便,比我的平底胶鞋要结实多了,只不过鞋码比我的脚大一号半,每次散步,脚趾头前总觉得空荡荡的。毕竟是生平第一次穿别人的鞋,所以等了一周之后还是鼓足勇气添置了作为犯人最贵重的财产REEBOK精装鞋。三天前发放购买的副食日用品的时候,我欢天喜地的在等着,直到把它穿到脚上,犹如找到自己的老婆一样,我知道,就是它了,舒适跟脚耐用。当时狱卒帮我用墨水笔在鞋里面写上我的姓“WU”,以防别人偷了,同时要求我将平底鞋上交了,因为“犯人只能有一双鞋”。
无奈,我只好跟裂了口的平底胶鞋说再见,穿上了REEBOK运动鞋,三天以来我除了睡觉,很少把它脱下来过,尽管它也是中国制造的,前三双鞋是免费的,而这一双是最贵的;前三双鞋是无牌的,而这一双是外国名牌的;最重要的是,用REEBOK鞋做俯卧撑,我的脚趾头不痛了。
我不是做鞋的,但有机会我要跟中国做鞋的呼吁,如果我脚下的REEBOK是咱中国自己的品牌的话,我愿意在美国联邦监狱穿着它一起睡觉。
用户1061334 2010-1-6 08:34
用户1412376 2009-11-2 12:19
用户1377872 2009-11-2 10: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