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生對未來的前途感到很茫然，不是擔心找不到工作，而是想知道從事那一領域才能很快成為百
萬年薪的科技新貴，而且也不需爆肝工作。我曾短暫當過科技新貴，也是少數曾在業界爆肝工作過的
教授，或許有些經驗可與大家分享。先聲明一下，大多數的教授，也是爆肝在做研究的，教授的辛苦，
絕對不輸業界的研發人員，不要以為當教授很好混。只是在學校的爆肝行為通常是自找的，因為沒人
逼他們。在業界，則通常是被環境所逼，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同學們常問我：電子產業的 IC 設計工程師、硬體工程師 (H/W)、軟體工程師 (S/W), 嵌入式系
統工程師(F/W) 等四大類型工作，那個比較“好＂? 這個“好＂的定義見仁見智，但準時下班、不用
爆肝、又可以領高薪，我想應該是大家都喜歡的“好＂工作。也剛好這四大類型工作，我分別在工研
院系統晶片中心與正崴集團服務時，我都擔任過主管，所以各類工作的酸甜苦辣，也都親自體會過。
分享一個真實的故事，事實上，我於大碩合開的「嵌入式系統」課堂上，都會重講一次，只是我
現在當值日生分身乏術，無法每年開這門課。故事發生在 2002 年夏天，當時我擔任公司的 F/W 團隊
的主管，公司剛接到一個美國重要客戶的委託設計製造案 (ODM project)，這案子是當時公司最大的
案子。全公司的高階研發主管皆需於 PM 10:00 與美國的客戶 conference call. 每天報告進度與研
發問題。客戶的工程師們也非等閒之輩，都具有美國的碩博士學位。雖然都是電子專業人士，但客戶
那邊是聯合國，有來自世界各國的人，口音很多元。我們一群主管常得趴在電話會議設備旁，努力聽
懂客戶的問題與要求。幾位主管也自我解嘲，這是每天兩小時「午夜英聽課」，有時會補課到四小時。
因為「午夜英聽課」每天 PM 10:00 才開始，所以爆肝是一定的，但是否真的解決產品設計的問
題才是大事。一些不知輕重的年輕工程師，常以女朋友約吃晚飯的理由，想提早開溜，連我想下海幫
忙解決的機會都不給。對付如此不上道的工程師，我給他兩個選擇：(1) 與女友吃完晚餐送她回家後，
回公司參加「午夜英聽課」加強英文，順便向客戶解釋問題的可能解法，(2) 明天就不用進辦公室了，
直接到人事部門辦「手續」，我們會依勞基法規定，從優請他「回家照顧父母」。
參加「午夜英聽課」這招用來對付不上道的工程師很管用，除非這工程師真的很孝順，想整天在
家照顧父母。雖然工程師們大都有碩士學位，但並非每個人的英文聽說的能力都可以上陣。不上道的
工程師，通常英文也很破，要他們用英文掰個好理由給客戶聽，就像要他們的命一樣。客戶那邊參加
會議的人，也都是行家，工程師的破理由也通常無法招架他們尖銳的提問，常在那邊支支吾吾嚇得兩
腿發軟。等工程師得到教訓，我再來打個圓場結束，這時，工程師還會感激涕零，謝謝您救了他一命。
不瞞各位，我與客戶端的工程人員混熟後，還常與客戶聯手一起修理自家工程師，要客戶在「午夜英
聽課」時，用力修理極不上道的工程師。這是為了大局著想，通常客戶也配合演出。
還好，大多數的工程師都是優質的。其中就有一位很盡責的工程師，主動請纓要陪我一起針對整
合後的軟體系統進行除錯。但幾十萬行的程式除錯起來還真的恐怖，而且研發過程中，SoC, H/W 都
是很不穩定的，各種 bugs 是一定有的。雖然，二十幾位 F/W 工程師已各自驗證自己模組正確後，才
會上傳程式模組進行整合，但整合後，還是會跑出一堆 bugs。在眾多 bugs 中，有一個 bug 最詭異，
它出現的時機不固定，無法複製。用 ICE 單步執行，並 dump 暫存器與記憶體的內容除錯，每次的錯誤內容都不一樣，當機的程式點也不固定。H/W 團隊堅稱 H/W 板子一定是 OK 的，不然請您們 F/W 團
隊指出電路有何錯誤? IC 團隊也堅持 IC 一定 work.大老闆還施壓：若 SoC/IC 不 work,這個 project
就 game over 了，公司也該收攤了，所以一定要想辦法證明這是 F/W 的 bug.就算是 IC 有 bug, 也
一定得用 F/W 來 work around. 總之，千錯萬錯都是 F/W 的錯，因為改 F/W 不需成本。
既然大老闆關愛的眼神都集中在 F/W 團隊，我也只好認了，幸好我也曾當過 IC、H/W 的主管。
我下海與那位盡責的工程師一起看看到底是 IC、H/W、F/W 的 bugs，這過程像大海撈針，每天爆肝找
問題，所有人都是嫌疑犯，而每個人也都努力證明自己的清白，我還得每天提出各種可能的問題與解
法，向客戶報告，讓他們相信我一定可以解決問題。從量測各種 H/W 的信號的過程中，發現當執行
某些 IC 內部模組時，Power line 有那麼一點點小雜訊，整個系統“偶爾＂會不穩，也“偶爾＂就
當機了。工程師還開玩笑說，系統穩不穩與冷氣強度可能也有關。經過一個月的努力，證明大家都沒
錯，只是湊起來後，SoC 在某些狀態下，會造成整個系統處於輕度過載，而負責提供各種電壓的 power
circuits (DC-DC converter)“偶爾＂產生那麼一點點小雜訊，並導致記憶體資料“偶爾＂錯了幾個
bits，然後再“偶爾＂導致系統當機。
上述問題的本質其實在大學與研究所的課本就有教到了，如果您沒看懂我的故事，最好不要急著
畢業去爆肝，因為您還沒準備好。這過程所需要的知識也需涵括 IC 設計、H/W 設計、F/W 設計，若
公司內沒有人同時搞懂這三項知識，那全公司都不睡覺來找問題也沒用，因為每個人在自己有限的專
業知識內，都會覺得自己的設計的東西沒問題。
沒有過去擔任過 IC 設計與 H/W 部門主管的經驗，我不可能帶好 F/W 團隊，因為 bugs 通常是跨
領域的，也通常由 F/W 團隊負責收爛攤。自從幫忙公司順利量產產品，一時之間，我變成集團下的
紅人，有兩位子公司的總經理向集團董事長提出借將的要求，希望我去幫忙整頓一下他們的研發團
隊，並代表他們公司去向國外客戶展現研發實力。具備更完整跨領域電子專業知識的工程人員，身價
也自然會不一樣。但這麼爆肝的工作方式，也導致我必須離開公司，因為再這樣下去，我大概會從每
天睡 6 小時，變成每週睡 6 小時。這個取捨，我現在也沒有好答案。還記得郭台強董事長為了慰留
我，還特定破例前往我新竹的家做家庭訪問，希望家人能幫忙說服我繼續為公司服務，有什麼需求，
公司盡力配合。離職當天，我仍是最後一個離開公司的人，我心中覺得很對不起這麼看重我的郭董與
幾位子公司總經理，也很愛喜歡與團隊同仁一起努力，將有水準的產品推到量產。但我似乎沒有更好
的選擇，只能怪台灣人才還是太少，不然我們這麼大的集團，怎麼會讓我分身乏術？
當年那些被我“惡整＂的工程師們，許多人現在也是知名公司的主管，我們每年都會聚會一次，
大夥一起數落我當年的“**＂。但看到大家都還做得不錯，我被他們罵一罵也很快樂。來學校當教
授後，我常想：我們培育的學生，是能為台灣有所貢獻的人才嗎? 或只是養出一堆爆肝又沒產能的庸
才工程師？讓企業界的主管爆肝之餘，還得去矯正不上道的工程師？我只能說，加強專業能力無法保
證您不會爆肝工作，但沒有足夠的專業能力，爆肝也解決不了問題，而且也別想當科技新貴。IC 設
計、硬體設計、軟體設計誰較重要？想當 n 百萬年薪的科技新貴，最好通通都會!
國立台灣師範大學 應用電子科技學系 高文忠 教授兼系主任
9/12/20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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