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还是为了钱,好像天下的劳资冲突,都是为了钱?
我们当时的工资大概是每个月一千五百左右,在日本的补贴每个月大概额外三四千,加起来五千多。如果在别的企业工作,当时的薪水应该在**千,差别有但是不 是那么翻天覆地,可问题是我们一旦回国,补贴没有了,我们的工资就变成我们同学朋友的五分之一了,这确实让人无法忍受。
于是我们和福岛(老朋友了)再次对话,要求加工资。福岛也欣然答应,告诉我们会有显著的提高,可是到了发工资的时候,工资增长到了一千八百,增长了20%,可是我们的期望是200%。
这里双方的理解就不一样了,我们是和外面的薪水比较,但是日本人的想法是和当时隔壁工厂的员工比较,日本的白领并不比蓝领工资高多少,所以他们也很难理解 我们的要求。而且站在他们的立场,这群人刚回国,寸功未立,为什么要大幅加薪?其实我们也能理解日本人的想法,可是理解归理解,接受是不能接受的。
那怎么办呢?我们又不像NBA有工会可以谈判,而且我们觉得差距太大了,不可能弥补,于是大家做出了一个奇怪的决定,就是玩失踪。这次有意思,大家约好, 一个星期之内,全部不上班,谁也不接日本人的电话,看看如何,现在想起来真是胡闹,可还是那句话,人不轻狂空少年啊,蛮有意思的。
然后日本人就慌了,现在想想也想笑,三名日本领导星期一早上来上班,喝着咖啡等着看员工一个个走进来,结果一分钟,十分钟,一个小时,一个人也不来,打电 话也不接,那可真是搞笑得很。在日本的等级森严而井然有序的社会里面,这样的事情可以说是绝无仅有,可是在中国这个充满可能性的地方,什么事情都可能发 生,于是公司开始四处寻找,并持续沟通,结果是一个星期都没有人接电话,换个立场,我完全可以想象那种失控的感觉对公司来讲是多么无助!现在我也经常站在 资方的立场去想问题,觉得80后,90后的学生是多么多么的个人主义,但是想想当初的我们,其实大家都一样,都是年轻惹的祸。话又说回来,这个世界正是因 为有这么多年轻人的冲击,才会越来越精彩,不是吗?
趁着这一个星期的机会,我们几个人还一起去了一趟张家界,包括我的妻子,那时候我称她小妹,因为我和李明在日本一直把她当小妹照顾,记得她有次心血来潮去 滑雪,结果脚摔坏了,我每天接送她上下班。不过后来等她好了也就不怎么需要照顾了,反而是周末的时候每周给我们做点吃的,照顾我们的胃。如前所说,我的生 活自理能力极其弱智,记得在日本的时候,周末大家都用微波炉做点吃的,并相互分享,除了我和曹洪宇做的别人不太吃。曹洪宇喜欢往自己的菜里面吐几口吐沫再 吃,而我的菜的味道一般人不敢尝,有一次唐苏平实在没有办法吃了我的微波炉牛肉,晚上就拉肚子,以后就再也没有人吃我做的菜了,再后来我也不敢吃了。
张家界回来,第二周继续上班,我们当作没事人一样,但是公司领导层已经崩溃了。他们把我们招到一起,要我们解释原因,并保证以后不再犯。其实以日本公司的 严格制度,没有立即开除我们已经算是宽松的了,政治的用处就在于在双方彼此需要的时候妥协,在双方不再彼此需要的时候决裂,可是我们的问题是我们都如此不 成熟以至于我们还不懂玩政治。这个时候我的一名同事说出了很酷的一句话,我们也就不用玩游戏了,双方直接就决裂,他说:“要保证书没有,要离职书有一 封”。
这话真的很有用,于是一拍两散,但其实当时有个日本人永田是李明和我的围棋棋友,可能是有些想帮助我们俩吧,给我们争取了机会去日本工作一段时间,好像两 个月,补贴有两万人民币的样子。我们俩打算去了之后拿这些钱去赔偿合同费。因为我们签的合同有5年,这个时候离开要陪六七万人民币的样子。可是一想,人生 难得几回爽呢,也就放弃了,走!
于是在2001年的9月18日,我们几个人一起离职,我记得我当时真的是昂着头走出了办公室,纪念9/18。现在想起来真的是很热血,但是另一方面,在我的心里,第一次的屈辱让我总有些在日本人面前抬不起头来的感觉,这次一闹,我就完全释然了。
当然热血的代价也是很高的,当时我和小妹两个人一起,共赔偿了13万人民币左右,几乎是我们两年的积蓄一扫而空。这笔钱是什么概念呢?我们当初有一位同事 在苏州买了一两室一厅,也就差不多这个价格,到现在这样的房子值130万左右,,,不过我们可不知道,我当时对自己充满信心,告诉小妹不用担心,将来靠我 就好了。患难见真情,从这个时候起,我开始改变对她的称呼,叫她亲爱的。她平时是很柔弱的女孩子,不会去想太多不相干的事情,没有什么家国大志,可是想好 的事情就一定会去做,是一个“J”型的人,做事很有决心,我很佩服她。
尾声
后来我们经常回想起这段往事,虽然我们损失了一些金钱,但是我们的收获却是无法用金钱衡量的。我们收获了一份自由,可以追求我们想要的生活的自由。就象围 棋里面的脱先,很多时候,局部的纠缠只能带来双输,双方为了意气和利益各不相让,结果却损失了最最宝贵的,时间。结果不管如何,都是失败,劳方损失了自己 的青春,资方则损失了自己业务开拓的时间。
因为生命如此短暂,最好是往前看。后来我经常遇到有比我年轻的朋友为了工作的选择烦恼,比如一位安徽的朋友,有机会进入中移动有安稳的生活和稳定的待遇, 还有机会进入一家美资公司可以挑战梦想。这样的选择就是现实和梦想,如果没有别的原因我会鼓励朋友们选择自己喜欢的工作,因为时间是自己的,年轻就几十 年,每一年都很珍贵,拿来耗资历实在是太可惜了,拿来追求幸福才是更好的选择。
多年以后我曾经因为要办一些工作的交接转移又回到过那个办公室,可是我已经无法用日文和日本人交流,而且里面的气氛让我有些喘不过气来,我也不属于这里。我后来才慢慢知道,其实不是日立的问题,更大的问题是我自己,是我不适合这么大,这么等级森严的公司。
但是我属于哪里呢?接下来就是找工作了,当时拉着小妹的小手一路飞奔的我,并没有意识到最残酷的失业在等待着我。
在离开日立之后,小妹和我一起来上海找工作,一开始我们的朋友杨青介绍我们去她所在的华亚微电子面试,结果小妹顺利通过,找到一份数字电路设计的工作,而 我却因为对数字电路设计编程一窍不通而被拒之门外。也难怪,我在离开日立之前,就对电路设计不感兴趣,我感兴趣的是商业。我一直打算去考一个MBA做投资 咨询,自己整天学英语,连手头的一些数字设计工作都是请我的好朋友李明帮忙完成的,混账如斯。但是一场**打乱了我的计划,没有钱去考MBA,英语也没有 准备好,所以只能先工作了!
我对技术的了解就仅仅局限于Flash Memory部分,可是当时上海也没有公司在做,所以我也找不到工作。因为当时我开始接触巴菲特,我可能是中国最早接触巴菲特的人之一,那个时候觉得这个 人看什么都那么准确,特别佩服。但是我没有钱(仅有的钱也赔给日立了),所以我想从投资咨询做起,结果接触了几个投资咨询公司发现跟本没有人找我,还是得 先学MBA。可是MBA也要钱,我也没有办法。我在想,那我身边有没有一些比较感兴趣的工作呢?于是我打算在我们这行找一份销售咨询的工作先熟悉商业,积 累点钱再去读MBA。
在找工作的时候,我认识了Jesse王景阳,后来是我最好的朋友之一。他是龙冬庆介绍的,在一家代理商工作。多年以后他这么描述我当时去他们公司面试的样 子:“瘦,黑,土,就是一个什么也不懂的工程师”结果当然是被拒。但是,这次机会其实是我最接近面试成功的一次,因为他们真的想要我,但是因为薪水要求太 高没有谈妥。别的机会更难,没有熟人介绍没有人要我,一方面是我的商业经验为零,另一方面是我的自我期望还很高。你看,我们年轻人都一样,自己真把自己当 宝!
不过现在回忆起来,那时候其实就是我在一步步地摸索,一点点地尝试的过程,失败的最大好处,就是让我们知道要换一条路!我知道我对技术研发不感兴趣,而对 商业感兴趣,但是这只是一个方向,具体如何做,我也不知道。其实用一个普通人的想法来看,这条路当然很难走,可是我当时就是这么不谙世事,不撞南墙,就是 不肯回头!我的战略方向也许是正确的,从技术转向商业,可是在具体的执行,也就是战术上,我输得一塌糊涂。
我的妻子到现在还很佩服我的,是我的厚脸皮和不知道哪里来的自信。那时候我没有收入,没有积蓄,没有技术,有的只是一个清华的毕业证书,还有一份不知天高 地厚的盲目自信。吃女朋友的软饭,还每天打篮球玩,时不时地出去面试,看起来跟没事人一样,一般人真的做不出来。这一点上我和她是完全不一样的人,所以我 们才会互相吸引的吧。
不过我的内心其实压力在一点点的增大,我知道自己其实只是勉强不了自己去做自己不感兴趣的事情而已。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拒绝我的公司越来越多,我知道我 的梦想离我是如此遥远以至于我不可能一步登上高楼,我需要一个台阶。终于,两个半月以后我实在受不了了,放弃了目标和理想回到现实,从上海跑回到苏州,用 我仅有的技术功底,找了一份我不甚感兴趣的Flash Memory设计的工作,苏州旺宏,开始了两地分居的岁月。
我是2001年12月9日去旺宏报道的,以我贫乏的记忆,我能记住这个日子,足可以证明,有一份工作,对当时的我来说有多么重要!短短的两个月,教会了我很多事情,最重要的就是,理想离开现实,就永远是理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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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户1097780 2013-3-5 16: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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