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1 年新年刚过,我又收到了松下电器制作所的一张任命书:“兹任你为第一工厂主任”。这份任命书与上一份任我为三等职员的任命书相距不过半个月。
名为主任,实际上就是厂长。那时的松下制作所的第一工厂已经采取了独立核算的制度,同现在一般公司采用的事业部制相差无几。那么,既然干的就是厂长的事,任命书上为什么又偏偏写的是主任呢?后来才知道,这是松下幸之助的特殊考虑。他曾对别人说过,“小薰年纪太小,任他为厂长怕同辈的人不服气,对他自己也没好处。”我的这位姐夫兼上司,他似乎生来就有着过人的远见卓识。
一、教训:今日事今日毕
我当厂长的第一工厂同营业所建在一起,主要生产自行车车灯。工厂占地约1650 平方米,厂房约有800 多平方米。对刚满20 岁的我来说,学徒刚刚出师,三等职员还没干完一个月就让我去负责一家工厂的生产,我总觉得自己有点力不从心。
我刚当了没几天的厂长,厂里就发生了一件叫人胆战心惊的惨事;一个小学徒被大火活活地烧死了。那 天早上,天特别寒冷。这个小学徒同我当学徒的时候一样,开工之前打扫完工场后还得去生个大煤炉。生煤炉是件很平常的事,先用废纸引火,再添上劈碎的木柴, 火旺了之后再添上煤块,炉子就生旺了。然而,就这么点小事,大概是各人的性格不同的关系吧,有的人小心谨慎,有的人却马马虎虎。一旦火没引着,那么各人的 态度更不一样。那天,不知是时间太紧的缘故还是这个小学徒有其他什么心事,炉子没生着他竟鬼使神差地用一个大勺子从仓库里舀来一大勺二甲苯往炉子里灌。顿 时,火光冲天,整个工场火海一片。火势蔓延,烧着了仓库,引起爆炸,小学徒被气浪抛到工厂墙外,几小时后就死了。
悲伤之余,我想到了自己的责任,两腿竟象筛糠似的不住地发抖。工厂里总共有150 多号工人,要是这种事发生在开工之后,那将会是一幕什么样的惨剧!上任伊始,发生这种惨事,不啻对我当头一棒。
当 厂长不仅难,而且忙得不可开交。当时的工厂建制同现在的通常做法并不完全一样,我这个厂长下面没有一个帮我跑跑腿、当当差的人,事无巨细,都得自己干。光 是150 多人的工资,就够你算上老半天。那时,松下制作所已经实行了综合工资制度,计有日工资、出勤数、全勤奖、贡献奖等十来个项目。当厂长的就得对每个工人逐一 记下各种内容,每天都得汇总,还不能有差错。到了月底发工资时,如果发现总额有点差错,哪怕是增减一分钱,都得从头再算一遍。亏得我念过商业会计,但每天 还得像打仗一样同算盘和帐本搏斗一番。
当时,第一工厂造的还是自行车的电池灯,干电池是从专门生产电池的冈田电气商会定的货。具体的定货量由松下本人决定,而付款则由我负责。一天,我接到一封冈田电气商会寄来的信。打开一看,不觉吃了一惊。“上月就应支付的汇票敝公司至今尚未收到,我们认为松下先生是万万不会拖延不付的,谨请调查核实后秉告敝处。”信 写得很客气,但骨子里却带着挖苦和蔑视。因为;当时的社会经济很不景气,该付的钱到时不付,人家自然会有各种想法。我感到问题好像很严重,但又记不得会有 拖欠不付的事。这是事关企业信誉的大事,我立即翻查帐簿。帐面很清楚,钱已付出。这下我可真的着急了,但捶胸跺足也无济干事。
最后,我终于想起来了。那天,我开出汇票正要去银行汇付,厂里出了事,要我马上就去处理。急忙中,我随手将汇票塞进了抽屉,心想明天再去付也来得及。谁知这么一来,竟把汇付的事情忘了个净光。汇票竟然一直躺在抽屉里睡觉。
松 下幸之助知道了这件事后脸色难看到了极点。这件事足以动摇他在同行业中的信誉。可以说,打松下自己创办企业以来,还从未发生过类似的事情。我想,因此而被 解除职务,我是心悦诚服,理所当然的。但结果松下没这样做。这反而使我感到无所适从,不知怎样办才好。当然,训斥大概是免不了的。平时从不大声呵斥的老 板,这次也没暴怒,只是用平静的口气数落我的不是。用这种方式说出来的话,就象针一样,刺得我阵阵心痛。
这种尴尬的局面必须由我自己去处理。迈着沉重的脚步,我踏进了冈田的家门。如实叙说、道歉、请求原谅、点头哈腰赔不是,该做的全都做了。好在冈田没有过多地计较,也没有向外声张。后来,我俩还交上了朋友。
出了这件事后,我才深深地体会到“今日事今日毕”这条祖训的真正含义,从那以后,我做事再也不敢迟缓、拖延了。
二、驯服黑脸大汉
松下电器制作所生 产的“乐声灯”产量已经开始直线上升,而灯中使用的干电池却一直只能由冈田电气商会供应。令人担心的是,销售量再扩大的话,电池很可能就供应不上了。因 此,松下幸之助找到了当时实际上是处于松下对立一方的竞争对手小森干电池厂,他对小森说:“咱们不搞小竞争,搞大团结如何?”
从小森的角度考虑,这无异于降伏在敌军脚下。奇怪的是,经过松下的劝说,小森竟然同意把厂子划归松下,成为专门生产乐声牌电池的专属厂。但是,小森也留了一个心眼,他同时又扩充了新工厂,保留了一部分小森产品。这样,乐声灯所需的电池一下于增至每月100 万以上。
松下的乐声灯开始转入大规模生产体制后,成本成倍降低,批发给代销商店的价格从1.25 元一直降到0.60 元,松下生产的于电池每节也从0.25元降至0.16 元。瓜熟蒂落,乐声灯占领全国市场已不成什么问题。但是,松下并不满足,他要达到的目标是全日本每一个家庭都将松下产品看成是生活必需品,就像每家都要买米、用水那样。因此,只要有可能,他还将不断降低售价。不久,松下就向冈田和小森两家企业提出了具体的逐步降低干电池收购价格的提案。冈田痛快地答应了,小森则担心今后市场的变化。于是,松下决定立即全盘收购小森工厂,把专属厂改为完全属于自己产业的直营厂,以便彻底控制产品的价格。
小 森干电池厂位于大阪东淀川区的丰崎,松下将它买下后改为松下第八工厂。1931 年9 月我被任命为第八工厂的厂长。那时,我刚从家乡接受征兵体检回来,年方20,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这家工厂与松下其他的工厂完全不一样,管理不善,工人的 素质普遍很低。而且,对我来说还有一个致命的问题,那就是非但全厂工人我一个也不认识,而且似乎找不到一个真正可以叫人放心的人。
我 一到工厂,厂里的一帮黑脸大汉就先给我来了个下马威。叫他们黑脸大汉,倒不是他们的皮肤天生长得黑。当时的劳动保护条件比较差,环境意识也不强。生产干电 他的主要原料是黑铅和锰矿粉,全是黑的,整天同这些东西打交道,使得这些工人满脸漆黑,只剩下一对眼睛在一片漆黑中闪闪发光。
我一进工厂,工人们就对我议论开了。其中有个工人根本不把我放在眼里,当着我的面就说:
“咦,怎么来了个白脸小和尚?”
大伙一阵哄堂大笑,工厂乱成一团。
然 而,我是来当厂长的。不管你怎么看待我,我得有我自己的规矩。当厂长就要把生产搞上去。于是,我首先提出要搞生产流水线。这家工厂原来的生产方式很落后, 各道生产工序互不衔接,车间里只见满脸漆黑的汉子忙着来回搬运工件,劳动力和能源的浪费都很厉害。实际上,只要按照工序的先后稍作调整,再安装上传送带, 工效不仅可以大幅度提高,而且劳动强度也会明显降低,黑脸汉子的脸还可能稍稍变白些。
但是,就是这么一个简单的道理,工人却不能理解。有人当场在工场里喊出了“反对提高劳动强度”的口号。这时,如果我去同这些工人争吵,或者是干脆用厂长的名义发布命令,那么我就有可能一败涂地,甚至从此失去威信。关键的问题是要把他们说服。于是,我要工人停下手中的活,听我讲话。我说:“大家再仔细想想,按照现在的做法,这么重的半成品你从这里搬到那里,过一会又得搬回来,搬来搬去不是把体力都消耗完了吗?你们究竟是制造工人还是搬运工人?依我看,你们是搬运工,整天都在搬运这些沉重的东西。”
接着,我再告诉他们使用传送带的好处,还同他们一起计算劳动强度。结论当然对我有利,工人不再反对了。但是,看得出来,他们是口服而不是心服。
想要完全履行厂长的职责,不仅要让工人口服,更重要的是要让工人心服。后来,我做到了这一点,但想不到的是,我是通过喝酒的办法来“降伏”这批工人的。
工 人多爱喝酒,我的这家厂里的工人尤甚。我经常听到工人这样说:“有什么事一边喝一边谈。”意思就是说,酒桌之上没有什么问题不可解决。真巧,我也爱喝酒, 还能喝上几杯。于是,我就常同工人一起喝,并且常常表现出酒量过人的派头。有一次,我对几个在工人中颇有威信的人说:“今天咱们放开喝,谁最后一个醉今后 就听谁的。”
喝酒这桩事,其中还真有学问。干一天的活,空着肚子去喝,没几口就可以叫你倒下。有人知道这个道理,喝酒前先把肚子填饱, 但 这样做可能醉得更加厉害。我有一个经验,不知是否是我自己发明的,那就是喝酒之前大量饮水,酒精会随着水份的排泄而加快排出体外的速度,这个方法效果不 错。而且,这批工人往往一沾上酒就忘乎所以,你有准备他没防备,不先倒下才见鬼呢!几次下来,工人开始服我了。不干则已,要干就要彻底。不久,我又邀请了 5 个最爱喝酒的工人一起喝酒,我对他们说:“今天咱们6 人一起喝,你们5 人中只要有一个人醉了,就算我赢,但酒钱都由我出,干不干?”结果又是我赢。从此以后,这帮黑脸大汉个个都服我,我在厂里说一是一,说二是二,很快就把生 产搞了上去。后来,好多黑脸大汉还成了我的知心朋友。
三、相亲、成家和立业
我在丰崎干电池厂当厂长的第三年,也就是1933 年的秋天,我被安排了一场相亲。那时我才22 岁,并不是非结婚不可的年龄,况且,自从“降伏”了那帮黑脸大汉后,我的工作干得很欢,独自一人,想要喝酒就能喝上几口,自己觉得挺自在的,脑子里还从未打过娶媳妇的念头。况且,我认为娶媳妇还是自己去张罗为好。
但是,母亲不这样想。后来她才告诉我,因为我是全家最小的一个,她最疼我,所以娶媳妇的事一定得听她的。她说:“你这孩子是个没主心骨的人,让你自己去找,恐怕很难找到一个好人。要是哪天你突然带那么一个不知哪里来的女人回家,说这就是您的媳妇,我可实在是接受不了的。所以,这回妈给你作主了。”后来我才知道,松下早就同母亲谈了我的婚事,并且还同岁男和祐郎都商量过。要我去相亲,唯独我不知道。
我相亲的对象是片山的茅子**。我老家这个村子很小,左邻右舍,鸡犬相闻。片山这家人家我当然很了解,他家的茅子**我也从小就认识。后来,茅子小学毕业后为了升学,高小就没在村里念,我虽与茅子自小相识,但没有多少幼时的交往,更谈不上什么青梅竹马了。
实际上,茅子的学历比我高得多。但那时候我很自负,觉得能管住一大帮粗汉莽夫挺了不起的。压根也没像现在的年轻人那样先看看学历是不是相配,然后再决定是否能够接着去谈恋爱。也真好像是天生有缘,就这么第一次相见,两人就象是常来常往的那样毫无顾忌地聊上了。1933 年12 月24 日,在大阪松下幸之助姐夫的家里举行了结婚典礼。
我这个人并不傲慢,也不粗暴,但我也不算是个好丈夫。我一心只是扑在工作上,家里的事就很难照顾得过来。好在茅子是个知书达理的人,她能理解,而且好好地帮我扶持了这个家。每天吃完晚饭,我俩就合吃一个苹果。茅子她用刀切苹果时,从不从当中切,切下的总是一边大一边小,大的总是给我,小的就留给她自己。一想到这些,我的心总感到一阵阵的紧缩,我觉得我总欠茅子点什么。
我结婚的这一年,也是松下制作所飞黄腾达的一年。就在这一年的5 月,松下宣布建立事业部经营体制。有关事业部体制,松下幸之助在他的《松下电器五十年史略》一书中曾有如下精辟入里的分析。他说:
“在事业部体制之下,各事业部的负责人具有充分的自主权和高涨的工作热情,更能充分发挥他们的能力和创造性。就靠着这一点,当时还未能跳出私营企业范畴的松下电器公司,却能在很多新的事业领域内取得丰硕的成果。同时,由于事业部体制采取的是严格的独立核算的财务制度,因此它既能够有效并且仍然地去抑制那种大大超出自身实力的盲目的扩张,又能为积极的、坚实的经营提供可靠的保证。事业部体制能限定产品的范围,并且能将生产和销售直接联系起来。这种管理上的一杆子插到底的特点,使得它既具备了小企业那种能够完全适应市场变化而采取灵活多变措施的特长,又具备了发展成为拥有小企业全部长处的大企业的各项条件。所以,采用事业部体制,业主就能在开业伊始就充分地去贯彻他那‘干事业、育人才’的经营方针,并且可以据此把一切企业生产的机密一开始就交代给新职工,借此还可以发现和培养更加优秀的人才。”
松下所说的“生产机密”,实质上是小企业赖以生存的一种技术秘密。比如,创业初始的松下制作所,其主要当家产品是电气配线盘。这种配线盘的主体是用一种由胶木、石棉和橡胶等材料的粉木烧炼成型的。其中各种材料的比例各家企业之间是绝对保密的,配方的好坏直接影响着产品的质量。所以,烧炼工序一般都是业主亲自动手,不让其他职工染指。松下幸之助敢于把这种同企业的生死存亡息息相关的秘密全部委托给刚刚进厂的新职工,足见其经营管理之中的大将风度。他常说,“信赖之中无叛徒”,只要你表现出至诚的信赖,对方怎能昧着良心再来背叛你呢?所以,松下电器后来越是发展壮大,松下本人让出的权力也就越多。他说,他把让权以及如何出色地让权看成是企业发展的重大课题。
对我这个成家不久,年龄才20 出头一点的人来说,能够在如此难以寻觅的环境中学习松下的经营哲学和处世哲学,我除了感到幸运之外,没有别的什么可以多说的了。
四、台风之后
1933 年5 月,我被任命为松下第二事业部主任。第二事业部就是原来的灯具厂和电池厂合并而成的。事业部采取独立核算制,如果出现亏损,不允许用其他部门的盈利填补。所以,事业部与独立的企业区别并不很大。
俗话说,后饮冷酒先听劝。我想,冷酒我是不会去喝的,但别人的劝说却一定要听。就像松下所希望的那样,结婚之后,小家庭能把我给圈住,还能让我更能倾听别人的意见。所以,松下不断地把权力委托给我,让我始终处于一种满负荷运转的状态。有的人肩上的担子压重了,思想就会变得迟钝起来,能力也就受到了抑制;有的人则正好相反,担子越重,思想就越活跃,能力反而更强。这两种现象在企业干部任命中都是非常普遍的。在这层意义上说,松下当时选任我这样的年轻人当事业部长,着实带有浓厚的赌博色彩。
结婚后的一年里,接连发生了几件事。
1934 年9 月21 日,关西地区普遭狂风暴雨的袭击。被称为“室户台风”的强大风暴损毁了大量房屋和建筑物,3000余人死亡,损失十分惨重。松下电器公司的工场和生产设施同样也遭到了严重的破坏。我所管理的丰崎电池厂幸亏地处高架线路旁边而免遭于难,但另一家地处三乡町的电池厂则几乎被水淹没了。
内行入都知道,干电池生产就怕水。一旦被水淹,原料、半成品及未入库的成品大都得报废。而且,更倒霉的是通往三乡町的输电线路全部损坏,短期内没法修复。这样的灾害我是第一次遇上。望着被毁的厂房,我脑子里一片混乱。然而有一点,我却异常地清醒,那就是应该想方设法尽快恢复生产。于是,我立即请来了工程队抢修厂房,并且决定自筹资金购买发电机,在三乡町厂内自行发电。厂房修复之后比原来的矮了7 寸,这无关紧要。发电机买来后,几经调试便正常运转起来。一切如愿,谢天谢地啦!
不仅是天灾,更有人祸。
根据内务省的统计,截至1933 年10 月,全国失业人数已逾39 万,而且不景气的现象还在恶化。“毕业就是失业”的哀叹随处可闻。就在室户台风袭来之前数日,东京电力公司的12000 余名职工为抗议当局裁.员而举行了规模空前的ba工,全国上下人心惶惶。这种经济上的重大变故不能不对松下电器产生严重的影响。然而,就在这种时代背景之下,松下却作出了筹建公司总部、扩充工厂设施、收买更多工厂的决定,对于这种“大.跃.进”式的决定,好心人都为松下捏了一把汗,“如此大规模地投资,不是蛮干就是冒险”。上门规劝的人络绎不绝。
但是,这一切在松下看来既不是蛮干,也不算是冒险。这是他深思熟虑之后的果断行动。他认为,扩建工厂只要产品对路就不算是蛮干。追加资本只要不是奢侈和浪费就无所谓冒险。企业只要能够不断地向市场推出大众必需的产品,那么景气与不景气就是次要的。乘着不景气的时机买进工厂和地皮,就能为经济一旦好转而想要大干的企业提供物质保障。几年以后的事实证实了松下当时的推断,不久,松下电器一跃而成为关西地区的明星企业。
还有一件小事,也能说明松下的脾气和性格。
当年,为了筹建松下电器的总部办公大楼,公司买下了门真地区一大片土地。门真历来被大阪人称之为鬼.门关。虽说这些都是迷信的无稽之谈,但相信的人也不少。甚至有人还认为,在此地建楼房无异于自投罗网。所以,当松下宣布将在门真筹建公司总部的消息传出之后,当时的大阪市内,街头巷尾到处议论纷纷。然而,松下却看准了这块地方的发展前途,鬼门关之类的传说虽充斥于耳,他却听而不闻,我行我素,率先进入这一块后来称之为“风水宝地”的偏僻地区。现在,门真地区已成为大阪市屈指可数的工商业区,一片繁荣的景象。对于这件事,准能不佩服松下超前的眼光?
五、“为什么不听我的话?”
室户台风过后不久,受损的三乡町电池厂的生产就恢复了正常,不久又添了一辆货运卡车。在我的计划中,三乡町电池厂还需要造一个成品仓库。谁知松下却说:“有了卡车还要成品仓库干什么?”
当时,我感到松下没有充分了解三乡町厂的生产情况,大批包装成箱的电池堆满了厂房的任何一个角落,单有卡车无济于事。所以,我坚持自己的想法,并马上找了个包工头让他给我造个预算。最后算下来,木结构仓库每坪(约合3.3 平方米)造价42 元,钢筋结构每坪为46 元。当然,木结构比较便宜,但由于技术上的原因仓库之中得竖四根柱子。钢筋结构虽然贵一点,但可建成一个象飞机库那样的无柱仓库。所以,同样的面积钢筋结构的容量比木结构的大许多。我当然倾向于钢筋结构。
不久,当松下电池的产量又大幅度地提高时,我乘机向松下提出了造仓库的要求,并且把包工头的计算结果逐一向他作了报告。听完之后,他没有马上回答。我们都知道,他在动用脑子里的算盘自己再核算一下。“造木结构的吧。”他算好了。这样说的口气比“还是木结构便宜”的说法要强硬得多。但是,我仍据理力争,认为每坪仅差4 元,从长远打算,多出4 元没啥了不起。可是,松下仍然不同意。
第二天,我又找松下说理,我说钢筋的经济性要高得多,希望他能理解。松下笑了笑说:“我当然理解,但还是造木结构的吧。”这次,我又没说服他。
等到我第5 次向他提出要造钢结构的时候,松下老板发火了。“为什么不听我的话?”
这句话一出口,一切都成定局。很快,新仓库就建成了,当然是木结构的。正式落成那天,松下要我陪他一起去参加落成典礼。说是典礼夸张了些,实际上只是公司内的一种简单的仪式,松下的目的是要亲自去看看。
一进仓库大门,松下就叫了起来:“怎么?仓库中央哪来的四根大柱子?”我解释说,由于木料负重有限,必须增加柱子来加以支撑。否则,坚固度就很难保证。当时我心里一阵痛快。心想,你自己坚持木结构的嘛。
谁知松下瞪了我一眼说:“小薰”,平时他一直称我井植君,今天叫我小薰,表明他很生气。“你的能力不算太差,但只知道埋头干活,不会想办法说服别人。当时,你为什么不讲清楚木结构的库房一定要有四根柱子的道理?要不我怎会坚持造木结构的呢?”
说实在的,这一点不是我的过失,松下的仓库有好几个,哪个木结构仓库没有柱子呢?但是,再往深处一想,他松下毕竟不同于一个厂长,那时的公司已有数不清的大小事情要他去处理。他顾不过来,这也不应该说是他的失误。这件事使我接受了教训,以后我在向他汇报或者请示的时候都很注意自己讲话的方式,找准说服他的要害。比如,接着要建造材料仓库和作为工人福利设施的工厂浴室,我在请示他时就把防火的要求作为首要说明的问题。骨子里就是说,这回你得同意我用钢筋水泥结构不可。
果然,从今以后再没出现“为什么不听我的话”之类的叫人不开心的事了。
六、松下“让你折服”的做法
松下幸之助确实具有一种不可思议的气质。比如,用他那平静的口气让你完全听从他的吩咐,并按他的意志去行事。
那 是发生在我从上海回到大阪之后的事。当时,盟军司令部已经解除了对松下幸之助的整.肃令,他已由原来的企业主变成了松下电器株式会社的总经理。为了解决因 经营不善而濒临倒团的京都真空工业所的重建问题,松下幸之助把当时的常务董事高桥、财务部长梶谷、真空工业所的经理和我都召集在一起,商量具体的解决办 法。
实际上,在这次会议召开之前,大家都已同真空工业所的经理详细地讨论过具体的解决方法,但看来没有什么灵丹妙药可以解救这家过于糟糕的企业了。所以,在会上我力陈己见,建议暂时关闭这家设在京都的真空工业所。
“你 说什么?” 松下幸之助突然暴怒起来,嗓音大得如同电闪雷鸣。我从未见过他如此暴烈,吓得再也不敢作声了。 “好吧,你们当中先选出一个人来替任我的总经理,我自己去重建真空工业所。” 这时,梶谷财务部长出面打圆场了。他所讲的话,意思大概是,松下公司用松下幸之助的名义和信誉向银行借了许多的钱,所以总经理的辞职不是我们这些人所能决 定的。这样,空气稍微缓和了一点。后来,真空工业所的经理向大家报告了。这家企业的财产和收支情况,没有比听到的更糟了。这时,松下才隐约感觉到了问题的 严重性。 会议就这样毫无结果地结束了。散会时,松下走到我的身边说:“今晚要是没什么事的话就到我的屋里来一下。”
我想,这下可坏 了。 松下他大概不便在大家面前对我发火,让我到他屋里去十有八jiu是要把我给撵走。老实说,我之所以敢如此坦诚地发表意见,就因为已经考虑到了被炒鱿.鱼的 可能性。在开会之前,我已经写好了辞职书,情况要是不妙,我就先下手为强,自己先提出辞职。 一推**门,情况完全出乎我的意料之外。
松下一见我进屋,立刻吩咐手下说:“我把一个酒.鬼请来了,你们马上给我烫酒来。” 我明白了,松下请我喝酒,当然无意炒我的鱿鱼。看来他是想借喝酒的机会与我再深谈一下。果然,一杯下肚,他就把话头引入了正题。 “按照你的说法,真空工业所真的无可救药了?”
看样子,自从松下幸之助受到盟军司.令部的整.肃后,从前的干劲快消失殆尽了,他居然对真空工业所的情况一无所知。如果没有这次整.肃,这样的情况大家连想象都不敢想象。
“我们已经把变卖公司地产的钱全都投进了真空工业所,至今仍无起色。你想想,虽然我们企业整体上还有盈利,但把辛辛苦苦赚来的钱都用来补贴真空工业所,这算哪门子事呢?”我这样毫无顾忌地对松下老板说话,心里觉得有点失礼,但不说又不行。松下没接我的话茬。
“要 是明天没什么重要的事,你陪我去趟京都吧,一起去看看。”松下出乎意料地说。 第二天,我们去了京都,路上松下没跟我说什么。但是,到了真空工业所,同大家交谈了一会后,我隐隐约约地感到事情有点不太对头。接着是开会。经理樋野、厂 长三由、总工程师马渊治以及工会主席山口等人都在会上发表了意见。使我感到奇怪的是,这些人的谈话好像都是以我将要成为这里的负责人这一前提而进行的。我 想打断他们的讲话,把事情澄清一下。但一想又觉得不妥,昨日引起松下老板大发雷霆的事我还没忘记。
回大阪的路上,不出我所料,松下幸之助把事情挑明了。他用不紧不慢的口气说:“原本我是想自己去重建这个工业所的,但我去好像有点不妥当。要不,你替我去如何?” 看来,这事我是无法拒绝了。松 下幸之助办事的魅力就在这里。他能够让你既没有办法讨价还价,也不能明显地加以拒绝,你是在不知不觉之中顺着他的旨意去行事的。你瞧,原来最最坚决地反对 重建真空工业所的我,如今顺从地去接受了重建的任务。松下的劝导没法不让人折服。后来,我在经营管理三洋电机公司的时候,许多事情的处理都在不同的程度上 受到松下这种颇具魔力的劝导方式的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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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户1650323 2014-9-2 09:07